□岭南中医馆 何伟
在儿科消化系统疾患中,积滞、疳证与厌食是儿童常见疾病,中医中药配合一些外治疗法,对这些常见病有独到的疗效。
小儿科消化系统疾患中,积滞、疳证与厌食三者,有联系又有区别,可以互见,常源于脾胃但又不限于脾胃。积滞是因乳食停聚中焦,积而不化,气滞不行,主见不思乳食,嗳吐酸腐,大便酸臭或便秘,烦躁多啼,脘腹胀满疼痛,相当于西医的消化不良。总来讲证轻病浅,但失治也可向疳证发展。
疳证初起以脾胃不和为主,久之气血津液化生不足,脏腑失养失调,证见面黄少华,精神不振,毛发稀疏,形体消瘦,食欲不振,腹部胀大,青筋暴露,皮肤干皱,大便不调,亦有烦躁不宁,食欲亢进或嗜食异物者,其病程迁延呈慢性消耗状态,可出现多种兼证如肝疳、脾疳、肾疳,相当于西医的营养不良。疳证属于证重病深,为古代儿科四大证之一。
厌食是因脾胃运化失健,属脾之轻证,主要是缺乏食欲,对食物不嗜不贪,甚至拒食,形体一般正常或略瘦,多无腹胀疼痛,相当于西医的厌食症。
以上三者大都胃口不开,消化功能障碍,首先应当问责家中成人,从喂养不当,饮食失调去考虑,发病可因饮食不节、溺爱偏食引起,也会来自饮食不洁、感染诸虫(包括餐桌上的幽门螺杆菌传播),也可能缘于环境气候变化、情志刺激,或先天禀赋不足,以及多病久病所致。许多人习惯将疳积并称,视为同类,并指出“积为疳之母,无积不成疳”,讲的是二者相关,发展有个过程,程度有轻重之分。
关于治疗,积滞相对简单,采取消食导滞方法,实证可用消乳丸、保和丸,虚实夹杂的宜健脾益气佐以消导,用健脾丸之类。儿科丸散类成药方便服用,运用较多,当然也可改汤剂或合剂。
对疳证采取分期治疗,初期往往积滞伤脾,虚实夹杂,可用消积理脾法,用肥儿丸;中期脾虚气弱,应益气健脾消积,方用参苓白术颗粒或陈夏六君子丸,或香砂六君子汤;后期气血两虚,虚象毕现,宜补气养血健脾,用人参养荣汤加减,并治疗兼证。
对厌食证,脾失健运者宜调脾助运,用不换金正气散加减,脾胃气虚者宜补气运脾,用异功散;若胃阴不足者采取清补益胃养阴法,用养胃增液汤。
以上三者,都可以采用外治法配合治疗,包括针灸、推拿、药物敷贴等。
把疳积列为专科专病进行防治,而且重点扶持办成单位品牌,甚至代表中医儿科出马叫阵的,并不多见。但无独有偶,上世纪五十年代,在广州市东华东路(文化大革命中改称延安四路),就有两家医疗机构开设了小儿疳积科,可谓成行成市。这反映了那年代社会经济环境和卫生状况,反映了当时的健康水平和疾病谱,也体现了医者的观察力、责任感、智慧和努力。巧的是,这两家治疗疳积的方法各出奇招,各具特色,相同点则在于高度重视针药兼施、内外兼治,吸引了众多市民和各地县农民。1959年起,国家发生三年经济困难,广东的旱灾令粮食减产、城乡缺水,群众要吃“双蒸饭”,普遍吃不饱,营养不良,小儿患疳积特别是疳证者多,家长自然想到了远近闻名的两家医疗单位。
先说在均益球场南边这一家,取名东山区中医针灸门诊部,由中医名家范德俊、李文达等坐镇,在辨证论治施以汤剂的同时,为小儿点刺二至五指掌侧中节横纹处的奇穴四缝穴,挤去黄白色液体,又在神阙、天枢、中脘等腹部穴位拔火罐,以健脾开胃、消积导滞、调和气血,能使大多数患儿迅速康复。到九十年代中,因广州建造内环高架路,进行区域拆迁改造,该门诊部迁至白云路口,医务人员坚持开办疳积专科,还配合使用捏脊和穴位注射方法,以提高疗效。笔者在该门诊部曾主持疳积专科工作多年,对常见的肝旺脾虚型患儿,重视采取清肝养肝、健脾开胃法,配合针四缝和小儿捏脊等法,并耐心指导饮食、心理康复,效果相当不错。
另一家位于公交3路车东山总站往西不远处,旧称东华东卫生院,现为越秀区华山医院,其疳积科由老中医黄绍荣、石智林夫妇创立,内服给予自制的中药片剂,有近10种药片可辨证选用,分别侧重消积理脾、驱虫导滞、清补开胃等。加上割掌脂,亦属于针灸类外治法,操作者选患儿一侧食指与中指之间掌侧根部往上约一横指处作为切入点,消毒后横切(另有作纵向切口的),接着持剪刀从切口两旁边挤压边剪除冒出来的白色皮下脂肪团,然后铺上洁净敷料,加压包扎,数日后再行第2只手的割治。另外或选择穴位予以外敷中药。割掌脂刺激量大,颇能健运脾胃,增强运化受纳功能,从而消积除疳,故很受家长欢迎。尤其是黄、石二医生配以护士陈华青为最佳拍档,使人气大旺,《羊城晚报》1961年以《手掌上治病,肚皮里见功》为题作了报道。
后来,黄绍荣夫妇受到文革的冲击,精神肉体倍受创伤,黄老中医愤然去世后,石智林所居横枝岗一带尚没有自来水,年近八旬还要自己挑水做饭,境况凄惨。此前黄、石医生将宝贵的诊疗技术传授给优秀的接班人林方舟与黄蟾君,后者作为嫡传弟子,在继承前人经验时有所改进创新,用药上也不局限于几个成药片剂。以林方舟为例,他接诊一名两岁患儿时,见其纳食呆滞三月余,形瘦神疲,懒言少动,腹大脱肛,白膜遮睛,辨为肝疳,又名疳积上眼。证属脾气大虚,中气下陷,脾病及肝,目睛失养。林医师立法补气升提,养肝明目,方用补中益气汤,重用北芪至60克。并作割掌脂治疗,还辅以食疗,嘱用珍珠末蒸猪肝,加夜明砂服食,患儿不久便告康复。该院的李炽昌、何家宝中医师也曾在疳积科应诊,到上世纪八十年代,接力棒传到李凤萍中医师手上。通过市、区卫生局推荐,华山医院疳积专科的诊疗成果报送北京,参加了国家中医药管理局和世界卫生组织联合举办的国际传统医药展览会,时间为1991年10月。到1997年,该院《祛积冲剂治疗小儿疳证的临床研究》科研课题获市科委批准立项。可以说,疳积科的诊疗工作立足医疗市场,创造了机遇,成就了几代名医,也造福了几代人群。
然而,“疳积”毕竟是中医儿科的一个分支,未能涵盖儿科的更多病种。过于专,或许不利于基层中医的发展。随着经济繁荣和人民生活的改善,疾病谱已经有所变化,真正意义上的疳证已明显减少。相反,生活方式病的发病却在大幅提升。因此,如果不从根本上提高全民的健康意识,光治不防,是难以提高疗效的。这也要求卫生行政管理部门及医学教育机构予以重视,并需要临床一线的医务工作者继续探索与努力。